天台之中，美竹兰小姐一时兴起的好胜心作祟的故事。

正文

  一人独处时总少不了胡思乱想。像最近的美竹兰小姐，就对那双总没睡醒似的半眯着，将一切事物平静地收入眼底的青灰色的眸子，产生了比以往都要强烈的好奇心。

  不得不说，就算当了她十几年青梅竹马，猜测摩卡的想法还是像瞎子在迷宫里走路。不仅碰壁是常有的事，还总能多些九曲十八弯的弯弯绕。美竹兰有时觉得摩卡活生生把花季少女活成了耄耋老人的年份。

  当然，好胜的美竹兰并不否认，想更了解摩卡，也有一点不甘心常常被摩卡捉弄的报复成分在内。

  于是她在天台上偷偷做起笔记。想要深入了解摩卡，首先得知道她为什么事疯狂。好吧，她所熟知的摩卡，能让她情绪变化大到上至手舞足蹈得意洋洋炫耀下至痛心疾首在练习室用话筒分享积分卡过期的悲伤的，面包第二，没什么东西敢争第一。不过，这人尽皆知的事情并不能起什么作用。她在脑内描绘场景，若她去给摩卡送面包，结果绝对会变成摩卡拖长慵懒语气略微上扬而道出的感谢，和用开玩笑语气说的“谢谢最喜欢的兰送来了最喜欢的面包，喜欢的东西都在身边聚集起来了～小摩卡我可是太幸福啦～”…这，这样的话语。

  和平常一样，结果总会变成自己被捉弄。

  身体好热，脸也擅自红了起来。她脑内的摩卡模拟器是不是太过逼真了？以至于在想象里摩卡也……不…这完全背离了初衷。美竹兰小声叹气，放下没法拼凑出完整句段，写了无头无尾“喜欢面包”四个大字的笔记本，仰头小憩。今日阳光明媚，蓝天白云，有着绝佳的温度和湿度，能享受今天的天气绝对归功于上辈子苦修来的福份。她坐在天台背光的地方，望着碧蓝的天空——那巨大的，能容纳和宽恕一切事物的纯粹蓝色——放空自己，等待心脏的跳动慢慢恢复正常。

  平日不在白天睡觉的美竹兰也被这舒适的天气击败，在放松的一小段时间里困意就渐渐袭来。思维四散开来，飘在云里浮浮沉沉。她开始有点理解某个面包人为什么会在天台肆意享受她的睡觉时光。

  摩卡，她又想起摩卡，和她那青灰色眸子。问题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她时常看不透摩卡在想什么。常言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摩卡的这块窗户随着年龄的增长蒙上浓雾，总灰蒙蒙而深沉。从公园初遇后，她总能在回忆里找到摩卡的影子，似她先前孤独的童年不复存在一般。正面出击或许对不够坦率的摩卡很有效，可她们对视的次数多而短，总因为她受不了眼中略带笑意调戏自己的摩卡，耳尖发烫，移开目光，率先举旗投降。

  她分明记得小时候，递给她石头面包，邀请她一同玩耍时，那双眼里毫不掩饰的喜悦与欢愉，像碧蓝色的天空纯粹而清澈。天马行空又我行我素，带着天生的浪漫，不由分说就将她的天空染上麦香的色彩。而她以代替钱给出的那根地榆接受这一切，开始全新的一生。

  她记得清清楚楚。

  胸中荡漾起温暖。美竹兰闭着眼，不觉自己嘴角已挂起守望的笑。原来这些回忆她还好好地记在内心深处，早在那片夕阳映入眼中，融入血脉之前就早已、早已——。

  熟悉好闻，令人安心的香甜味道闯入她的鼻子。精神因为这股香气又比平时放松不少，身体依旧昏昏沉沉。她比先前更加放肆，四肢和躯干顺着本能伸展扭曲，在够到一片柔软的温暖之后，沉寂下来不再动弹。

  “真是的～兰～”

  在意识将一切外物屏蔽，睡去的一秒之前，她隐约听见了略带无奈的轻声抱怨。

  ……

  “…课了～”

  有人在叫她。

  “…兰～快要上课了～”

  慵懒语调模模糊糊地传来，美竹兰手尖微动——身体开始运转，将一切感受事无巨细地反馈给身体。还没睁开眼睛，好闻的香气就比平时更浓郁地钻进鼻里，身下也不似刚刚睡前靠着的硬邦邦的墙和地板，被比沙发还柔软甚至还有舒适温度的物质所取代。

  睁开眼后，她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挂在了摩卡身上。

  因为睡觉的姿势，距离超乎想象得近。她的头就靠在摩卡肩上，亏她睡姿很有教养，才没给这位青梅竹马的校服上滩一团口水。放在平时，美竹兰小姐一定会像碰到什么烫手山芋一样迅速弹开并且开始脸红，但此时她刚从睡梦中醒来，还在发软的四肢使不上一点劲，身体也未完全被意识掌控，尚未聚焦的眼球直愣愣地盯着摩卡的脸。

  青色的眸，灰白柔软的发，细腻的皮肤——虽然一直把平时摩卡自说自的“美少女”当成为了活跃气氛而开的玩笑之话，但她不得不承认，适应了视线，仔细观察之后，从客观角度来讲，摩卡确实是个实打实的天才美少女。

  “…兰～？”

  沉默的对视后，摩卡一如既往慵懒的语速快了那么少许。

  “嗯？”美竹兰下意识以鼻音回应摩卡对她名字的呼唤。即使动作不大，声带振动接连着身体，也足以让摩卡感到轻微的反馈。不同于以往她总挂在兰身上的身体接触，攻势的反转打破一如既往，带来些许不知所措，加之这样被人明目张胆地仔细端详…她瑟缩了一下身体。用手扶住还没清醒的兰，身体微妙地拉开了少许距离。

  身下少了些许柔软接触，被绝佳舒适的空气包裹的身体也挡不住空间腾升出的寂寞。寂寞产生寂寞，涌动着变成怅然的空虚，瞬间铺满整个天台。一如现在还躺在笔记本角落诗词里的，她孤独的高一时光，它们在夕阳暖光照不到的黑暗中伺机而动，一有机会就卷土重来，侵染上兰，静谧，静谧。天空只会沉默地注视她，注视这个和飞鸟相伴的孩子。然而飞鸟匆匆来也匆匆去，唯她一人被寂寞的锁链困在天台，不得动弹。

  她不要那样。她顺着本能抓住摩卡。

  或许正面出击对摩卡很有效——兰昏沉的大脑运作着。困意给予她些许勇气，寂寞怂恿她往前。她继续盯下去，不顾已然开始发烫的脸颊。

  尽管双眼微眯，脸上挂着一如既往标志性的轻笑，摩卡白皙的脸也开始染上颜色，像这绝佳的蓝天里太阳慢慢沉下时的橙红。

  心脏好吵。

  她想若这时有一瓶在冰箱里冻好的橘子汽水，那份冰凉清爽的口感是否就能平息她过快跳动的心脏？再不济一份香甜的面包也可以，那会让面前的人一头扎进口腹之欲，不再理会她们之间氤氲着的暧昧。夕阳的天空也成为备选项之一，闪耀的暖色总使人心情归结于宽广的平静。

  然而，若夕阳时橙红色的天空被称为造物主慷慨给予给大地生灵的馈赠，见证着她们五人永远的友谊熠熠生辉，那么摩卡脸上升腾出的红晕就是夕阳后黄昏下的暗红，在夕阳和夜空间不为人所知的隐秘加戏，摩卡给予她的，只属于她一人的秘密礼物。

  “兰～你盯得太久啦～”

  连美竹兰也能听出来这慵懒语气中的动摇，稀奇。摩卡偏头过去掩饰，却露出早早也红透了的耳朵。

  参赛者两名，裁判一名。单单这次，总是败者的兰赢下了对视的胜利。

  “兰，坏心眼～”

  “…这句话，我才要如数奉还。”

  躁动的心脏从未安分下来，如她嗅到的这绝佳温度下潜伏着的燥热夏天蠢蠢欲动。或许，从来都没有所谓胜者。